March 18, 2013

  • 流文第廿六:生死一課

    流文第廿六 —— 生死一課

     

     

    生如天中一片白雲,死若天邊半道紅霞。攝於中大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 人生到了某個時刻,就會如受神啟示,提醒你去思考死亡這既熟悉又陌生的課題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 我以前所認識的「死亡」,正如許多人所認識的,是無常的、不可預計的、哀傷的、痛苦的、自然不可逆的。面對一些我們認識的人之死,我們或會惋惜感慨。面對自己的家人、朋友之死,我們會悲慟激動。我們所認識的,都只限於他人之死,以及關於死亡的情景。每當他人的死亡發生在身邊,我們的腦海第一剎那會感覺好奇,會追問死亡的原因、時間、地點等資料,知道後便是心裡流露對死亡「應有」的感情,再者便可能是對自身的反省、人生的領悟。然後時候便充當抹布的角色,將當下的死亡一點一點從記憶抹去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 人普遍對死亡有著掩蔽傾向。隨著醫學進步、宗教普及,人對「死亡」這回事,開始不當一回事。「人怎會就這樣死去?醫學技術如此先進,甚麼人也可起死回生啦!」「人不用怕死亡,因為上天早有安排,他會為我們預備最好的。」「凡人皆有死,但佢死佢事,我死卻是另一回事。」托爾泰斯的小說《伊凡.伊里奇之死》講述主角伊凡.伊里奇是一個凡事要求體面、處於上流社會的法官,他認為他一生都很幸運,直至他患上絕症,聞知噩耗後,拒絕自己將會死亡的事實,因為他認為他是有思想感情,與別不同的人,怎可能會死。這是我們現代人擁有的死亡觀,漸漸覺得覺得死亡是不可思義的、不自然的、不可接受的。生老病死彷彿成為我們可控制的事情。我們利用死亡的不確定性,來逃避死亡。我們正在遺忘死亡本身也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 面對他人之死的經驗,我們此刻或會揚言:「我怎麼會就此死去?即使要死,我也會找到我生存的意義才死去。」所以很多時候,我們會去想,怎樣活出精彩人生,怎樣讓世界留下我存在過的價值,怎樣讓別人永遠記住我。為了得到或者保住現在我們所珍惜的人、事、物,我們努力去活。過程中,我們贏了許多,輸了也不少,身心各載滿珍寶,一直走到死亡面前,死亡叫你放下一切才可通過。到了那刻,很多人其實都放不下,因為由此至終,他們都沒有想過,真正的死亡可能是絕對的無,不能想像的怖慄,消失於虛無,沒有任何的延續或殘留,產生自我的分離。這一切不可言喻的無知,使我們面對親身的死亡時手足無措。人自以為了解生存之道後,便可豁然面對死亡。其實,死亡這界限,就是將生命劃分成生與死兩部分。只有兩部分綜合而觀之,人生才得以完全。我們追求生之法道,陷入不斷求生的循環裡,每天兜兜轉轉,庸碌一生,結果營役不知何所求。死亡雖然看似是生的相反,但死亡裡不全然是負的價值,從相反的角度,我們或能領悟更好的生存智慧。美國著名作家Mitch Album的名作《Tuesdays with Morrie》的點題金句,出自他一位已逝的大學老師Morrie之口:「一旦你學會了怎樣去死,你也學會了怎樣去活。(Once you learn how to die, you learn how to live.)」

     

            

           最近一兩個月,自從這個學期我選修了一個通識課《死亡與不朽》,死亡的話題就好像不斷在我身邊出現。今年時值沙士十年,電視不斷播出有關沙士的報道訪問,沙士康復者憶述當年死亡的環境裡如何掙扎求存,醫護人員如何捨己為人。早前我又藉通識課的機會,參觀了殯儀館和墳場,並親身見證一位已故的人被撒灰大地的過程。最近社會上又不斷傳上倫常慘案。直至今天,收到一位中大裡雖然不大熟悉但認識的人的死訊,逼使我是不得不立刻去好好思考死亡這大課。正如我於上述,面對他人之死,我們可能先驚恐、後掩蓋、再遺忘。這三個階段會過渡得很快,快得第二天一覺睡醒便會若無其事。所以我把「死亡」當作我大學最後的研究課業,希望當我畢業後,日後重溫課業時,能有此筆記作基礎,繼續探討生與死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 謹此向死亡致意。

    2013.03.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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